小时候经常穿母亲做的鞋。
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,改革的春风还没有完全唤醒沉睡中的冀南大地,但柳树已经悄悄冒出了嫩芽,青色的小草准备破土而出。
刚过去的冬天,母亲几乎一直在做鞋,父亲的,我的,妹妹的。母亲做鞋的速度,超过了我们脚丫成长的速度,所以我们总是会有新鞋穿。做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在之前会有大量的工作。印象中,做鞋之前的事都被祖母承包了。
想做鞋就要有做鞋用的鞋底。鞋底的来源也很简单,便是把穿坏了的衣服一层一层的扑在长长的案板上,用自制的浆糊将它们牢牢地黏在一起。大概黏到三五毫米的厚度。之后把它们搁到阳光下晾干,于是便有了千层底的“底料”。祖母做好了成张的鞋底后,就会让我拿给母亲。等需要时,母亲再按着鞋样儿在这上面裁剪,一般三五个的厚度就能做一个鞋底。鞋底太高了或太低了,都不好。
祖母而纳鞋底用的线,也几乎都是从祖母的纺车中纺出来的。那时我跟着祖母睡,每天晚上她都纺线。这自制的粗线坚固无比,不易折断。我当时小,一会儿拽拽线头,一会儿摇摇纺车,就是不按祖母交代的去做。以至于那纺线经常断裂。等线好了,同鞋底一样,还是有我跑着给母亲拿过去。
另外我还见过家里的织布机,但是没有见织过布。我想那织布机肯定也生产过做鞋用的布料。
有了基本的原材料,剩下的便是组装了。
现在的母亲和祖母记得母亲的床底下总是压着很多鞋样儿,小到手指头那么短,大到手臂那么长,每一个长度的都有,而且同一个长度的宽度还略有差异。鞋样密密麻麻的摞在一起,看着都乱,母亲却能看一眼我的脚,就能找出对应的鞋样。鞋样都是厚的纸张裁剪的,很容易损坏,若发现有损坏的,母亲就赶紧去别人家照着这个号码再赶紧裁一个去。除了鞋样,还有鞋面。每一个鞋面都可以搭配一个鞋底。鞋面像一个个张开的蝴蝶,平整的趴在被子底下。这些都是母亲的宝贝,若我不小心弄坏了,自然逃脱不了一顿毒打。
鞋布是集上买的,那时的集市上已经开始出现花花绿绿的布。鞋的样子也不再局限于男人的纯黑色和女鞋单一的花色了,可以想做什么颜色的就做什么颜色的。
老家过年的样子调解鞋子松紧的有两种办法,如果是单鞋的话,就用那种条纹状的松紧口,装在鞋口的两边。记得有一次祖母做了双鞋,可是松紧口不起作用,非说松紧口有问题,拿来让母亲一看,原来是松紧口装反了。如果是棉鞋的话,就用系带的方法,但这要去集市买一堆大小一致的“气眼”,买回来自己再砸进去,比较耗时。不过很美观。祖母干不了细活,母亲不愿干粗活,她俩分工明确。
到了阴天下雨,或者冬天没有农活的时候,母亲开始了这项浩大的工程。有时她去别人家,有时别人来找她,也有的时候她们干脆去大街上,一边纳着鞋底,一边晒着太阳聊着天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。
其实我觉得纳鞋底不是一件容易的话,它需要一定的技巧,而这技巧要在不断的练习当中才能体会到。比如说该在什么时候换线,在什么位置打结,不但要保证鞋底的线孔美观,还要确保鞋底的牢固。当然自己还要有力气,否则那么厚的鞋底,根本穿不进去。这时就需要一个工具,顶针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我都并不清楚这长满小眼的顶针到底怎么用。后来晓得了,顶针顶针,顶着针往前走。
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的母亲,还是一个不到三十岁年轻小媳妇,头发没有白,脸上没有皱纹,细腻的皮肤还跟少女一样。母亲开朗活泼的性格,让很多小媳妇都愿意跟她玩。当然母亲的鞋也是做的最漂亮的。
到后来,集市上出现了一种叫泡沫底的新型鞋底,最大的特点就是轻便,缺点是不抗滑,而且还容易被利物扎透(这也是优点)。可这并没有影响到它的普及,几乎一夜之间,泡沫鞋底风靡了整个村子。从此祖母不用再脏兮兮的一层层的糊鞋底,母亲也不用再辛苦的一针一针的纳鞋底,做鞋的速度简直比当时下乡送信件的那个邮递员骑得摩托一样快。
风像长了翅膀一样,开始催赶着人们往前走。年轻的小媳妇们不再终日聚在一起做鞋聊天了。生活一年又一年,我和妹妹穿着祖母和母亲做的鞋,度过了我们的整个童年。
故乡的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