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转自:滨州网
烟雨乡村慢生活
胡付营
小时候,夏天的雨特别多,隔三岔五就会下一场,还时常出现阴雨连绵的天气,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泥土和青草气息。烟雨中的乡村风景别致,在我的脑海中烙下最美的印记。
小时家里做饭全靠烧柴,吃饭生火是个大问题。为了防止雨天没有干柴做饭,每次下雨前母亲就会嘱咐我到场院里去背两大包袱麦穰,预备着引火。她自己则从门口的河坡下多抱几捆压实的棉柴和碎树枝,直到两间火屋被塞得满满当当。父亲和大哥也抽空往牛棚里推些干土和碎糠,以备铺垫漆干牲口的立足之处。
雨天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,头顶着一个化肥袋的内胆,光着脊背,赤着脚丫,穿着短裤,吆喝着几个伙伴在村子里或是野外追逐玩耍。听哗哗的流水,撩起水珠相互“攻击”,可美滋滋来回地蹚水,溅起一串串大大的水泡,有说不尽的清爽和知足,感觉童年实在快乐。
若是清晨下雨,我们就会早早起床,披个化肥袋子,急急地窜进树林。小树用手晃,大树用脚踹,一个个刚刚蜕变的青白色的嫩蝉随着大大的水珠从枝头掉落下来,时机好的时候可以捡到几十个。没有经过朝阳沐浴的嫩蝉颜色是不会变黑的,软软的身子,浅绿色的翅膀,也根本不能飞行。若是白天下大雨,我们更是欣喜,因为村西南头有两个地势较低的大水湾,养着令人羡慕的红尾鲤鱼,只要雨水一大,暴涨的湾水顺着连接的圩子沟流入村东的马四干渠,好多的鱼儿便顺水游进围子沟,我们就在围子沟汇入河渠的簸箕口逮鱼、网鱼。簸箕口是用青砖石块砌成的,坡度很小,瀑布般的雨水扩散而下,每当两手卡住一条鲤鱼,心中的喜悦立刻化作高声呼喊和惊叫,引得伙伴们投来羡慕的眼光。
更大的捕鱼场面是在村东的马四干渠。原先清澈的河水一下子从上游涌进大量混杂的雨水,立即变浑变黑,还漂浮着各种泡沫塑料、树枝和木头等杂物。河里的鲫鱼鲢鱼被浑水一呛,立刻露出脑袋,仰着头不停地喝水呼吸,一圈圈涟漪便荡漾开来,从河两岸便可看个一清二楚。那时,几乎家家都有捕鱼的网子,以备这个时节派上用场。雨停后,河两岸、石桥上挤满了男女老少,有的在桥上岸上指挥,有的看热闹,有的抻着网子网鱼,有的提着水桶捡鱼。个子高水性好的干脆游到河中间,一条条虎口长肥肥的鱼儿被网了上来,吆喝着把鱼扔上岸,捡鱼的则急匆匆奔过去把活蹦乱跳的鱼儿放进水桶。指挥声、惊喜声、嬉闹声荡漾在河边,一派“丰收”的场景在尽情渲染。
几乎每家都是满载而归,家里男孩子多的,有时竟能捕上好几盆,再多的鱼大家也没有卖的习惯,都是邻居间相互分一点。那时农村这种风尚很是普遍,既没有穷富的概念,也没有攀比的心理,更多的是相互帮忙照顾。一家种菜大家吃菜,一家有点好吃的,邻家的孩子都能解馋,一家有困难大家都来帮衬,一家人般亲近。就是街坊间有点磕磕碰碰,也在这你推我让或普通或稀缺的食物蔬菜相送中化作一团团笑声。晚上,一碗碗鲜美的鱼汤成了雨天里最美的口味,耿奶奶家虽没有捞鱼的孩子,可你家送一碗我家送一碗,低矮的土屋里散发着浓浓的乡情。河里、湾里蛙声四起,蝉声、笑声连绵不绝,小小的村庄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。
连阴天也是常见的,因为湿度大,村里村外的树林里各类小蘑菇便恣意生长。我是分不清哪些是好蘑菇哪些是坏蘑菇的,从不敢轻易采摘,二哥对此颇有经验,每次都是二哥采摘一兜兜精美的小蘑菇。老家的南墙根和门口河坡下放着几堆旧木头,以榆木居多,阴雨几天后,一个个厚实实的木耳便胖嘟嘟地冒了出来。木耳数量多时,可以等天晴后晒干一部分,留作日后食用。在那清苦的日子里,喝一碗蘑菇汤或木耳汤吃一个大窝头真胜过山珍海味。
阴雨天的时候感觉时光格外慢,除了我们不知疲倦地整天东跑西窜,大人们似乎一下子慢了下来。父亲和好友就着两盘简单的菜食,几杯白酒竟能稳稳地喝上一下午,农事、家事、国事和生活的无奈与感悟都一点点品酒下肚。因为父亲会木工,常和村西头木匠出身的闫大伯探讨,往往一待就是一下午。母亲和邻家几位婶子大娘在大门洞里一边慢慢绱着鞋底,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话,每每说起自家的孩子,兴致便高涨起来,可话头一过便又个人慢腾腾地忙活个人的,似那雨一阵快一阵慢一般。姥姥和耿奶奶最爱聊往事,不时发出几声叹息,可常常是几句话还没说完,便眯着眼睛发出了鼾声。那只大公鸡也没有了往日的精神,独自个趴在梧桐树下,偶尔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雨水,展两下翅膀。树上的蝉也知趣地偶尔发出一声粗短的叫声,接着便是长久地沉默。做晚饭时的炊烟更是不紧不慢,慢悠悠地飘荡在小院上空,如同静止了一般。一切的一切,似乎都在静静享受这雨天里的慢生活。
慢生活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,在如今这个讲求效益利益最大化、信息瞬息万变的时代,有时慢下来可能会让我们走得更远,走得更加坚实。我们无法回归从前的慢生活,但能从百忙之中给自己一个小憩,怡身怡心,会有所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