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牌室里的一场输赢，现实中的一桩命案。众人眼里的老实人，为何要杀害无冤无仇的邻居？路上读书，为您讲述《大案纪实》之《神秘脚印》。
撰稿人：秦月，北京大学公共管理硕士
编辑：Lydia凉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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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1月27日，河北保定。
这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七，还有两天就大年初一了。村民张刚起了个大早，买了点东西，准备去村头看看阿婆。
走到村口的拐角处，张刚发现，邻居梁强家的门大开着，再一看，门口的地上趴着一人，看起来像是梁强，张刚心里嘀咕，怎么大清早躺地上？该不会是出了啥事吧？张刚想走近看看，一推院门，从里面锁着，奇怪。他隔着院墙喊了几嗓子“梁强，梁强。”无人应答，再仔细盯着地上那人一看，一口凉气倒吸上来，
只见那人身体周围，全是一片暗红色的血迹。张刚吓得立即报警。
死者男梁强，三十来岁，独居，常年在外打工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几天。警方查验尸体后发现，死者只有颈部有明显的两处刀伤，经法医鉴定，死者的死亡时间，应该是1月25日，也就是在被发现的两天之前，死亡原因是动脉大出血、失血过多。
从现场来看，死者死在自家门口，大门被打开了约10厘米的一条缝，身上有多处血迹，像是在准备出门时被杀的。不过，让民警困惑的是，如果门口就是第一案发现场，那死者的受伤位置就太不合理了，如果死者是走到门口被杀，伤口应该在腹部或者胸口，而不是脖子处。再说了，门口也没有任何搏斗或挣扎的痕迹。可如果大门口不是第一案发现场，那死者为何倒在了这里？
带着这一疑惑，警方对现场进行了一番仔细勘察，大门外的院门，门锁一直是完好，而院墙上却有一处有明显的攀爬痕迹。看来，凶手很有可能是翻墙进来的。
另警方惊喜的是，凶手在院子里留下了几个脚印，虽然不是很清晰，但鞋底有着特殊的骷髅头图案。
接着，顺着带血的骷髅头脚印一路往卧室的方向走去，卧室的暗锁，没有被破坏的痕迹，反倒是卧室的窗户上有两枚清晰的指纹，窗台上也留下了几处脚印。
但从这条线索来看，凶手应该是翻过院墙后，从卧室的窗户跳进室内的。
可是，很快这一推论就被警方推翻了。
原来，警方发现，卧室窗台上留下的脚印，鞋底是布纹质地的，这和院墙上留下的骷髅头脚印完全不同。
为何会是两组不同的脚印呢？难道说，凶手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，在爬窗进入卧室之前，脱掉了脚上的骷髅头鞋子，或者说是穿上了鞋套？可是，要真是这样，如此缜密的人，又怎么会粗心地留下指纹和骷髅头脚印呢？
看来，还有一种可能，那就是凶手是两个人。
在死者的卧室，警方发现，屋子里乱糟糟，明显是被人翻过。特别是抽屉和柜子，都是大开着的，手机和钱包虽然都扔在床上，但钱包里只剩银行卡，一分钱都没有，极有可能是被人拿走了现金。
炕上血迹斑斑，场面极其血腥，一串血脚印从卧室一路蔓延到尸体边。被子上有一条整齐的切口，明显是用刀划出来的。而切口的位置，似乎恰好就是脖颈位置。
一连串的线索，让警方做出了大致判断：凶手很有可能是两人，其中一人穿着骷髅头鞋，在外面守门，而另一人则翻窗进入室内，趁着死者熟睡，入室盗窃，被死者发现后，用刀划伤了他的颈部，死者在受伤的情况下匆忙逃出大门，没想到被守在院子里的人压倒，最后便死在了自家门口。
1.寻找骷髅头脚印的主人
警方判断，骷髅头图案的鞋底，应该就是这起凶杀案的突破口。
鞋底带有骷髅头，这样的鞋子，太前卫，太别致，在这个偏僻保守的村子里应该不常见。于是，警方根据这个线索，找到了镇上唯一一个卖骷髅头鞋底的老板。
据老板回忆，他当时进货的时候，看着鞋底图案觉得新鲜，但又怕镇上人太保守，怕骷髅头寓意不好，卖不出去，就只拿了八双回来试试。没想到，上货以后还挺受欢迎，没两天就卖完了。至于这几双鞋是被哪些人买走了，他已经没有印象了，只能大概想起四个经常来买鞋的老主顾。
警方立刻部署警力进行一一调查。遗憾的是，从这四人和死者的关系，以及案发当日他们的行踪，根本不可能是杀人凶手。
难道嫌疑人是另外四个买了骷髅头的人之一？可是，村里的人那么多，如果一个一个地排查他们有没有骷髅头图案的鞋子，无异于大海捞针。再说了，这样大张旗鼓地调查鞋底，就是告诉凶手他留下了蛛丝马迹。那么，凶手很可能会把鞋子藏起来或者处理掉。
追查到这里，骷髅头鞋底的线索看来是走不通了，警方必须寻找其他突破口，从他的社会关系着手。
2.棋牌室的谎言
除了心理变态、仇视社会，一般的杀人动机无外乎三种：情杀、仇杀、谋财害命。
梁强一直单身，也没有走得近的女性朋友，情杀基本排除。仇杀呢？似乎也不大可能。因为他虽然是本村人，但常年在外地打工，和村里的人往来不多，更别说什么深仇大恨，何至于被人寻仇杀害？
那看来，只有最后一种可能，谋财害命。从梁强那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、空空如也的钱包，警方判定，凶手很可能是谋财害命。
那么，梁强回村以后，做了什么，见过哪些人，以至于让人起了杀心呢？顺着这个思路，案子很快有了新的进展。
原来，梁强这个人，没有什么别的爱好，就是爱打牌。每年过年回家，那更是打的频繁，加上在外面时间久了，和村里的人关系也疏远，打牌也固定的就是那几个牌友。
果然，24号下午，也就是他遇害的前一天，梁强恰好就一直在棋牌室打麻将。警方决定先从他的牌友开始排查，逐一谈话，了解他们和梁强之间的关系。
一问，就问出了新的嫌疑。警方发现，其中一人很是可疑。这个人，正是和梁强一起打牌次数最多的张亮。
“那天梁强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？”
“警察同志，好像还真有。那天下午我们本来在一起打牌，可是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，不知道是谁打来的，两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，后来他就骂骂咧咧地走了。当时桌上另外两人也听到了，不信你们问他们。”
办案民警没有表示不信，但说完这话时候，张亮还竖起手指发誓，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撒谎。
警察找来那天和梁强一起打牌的另外两个人，他们都表示那晚梁强的确接过一个电话。难道果真如此？可是，这个张亮的言行举止，实在有点过于刻意了。为了进一步确认，警方调取了梁强的通讯记录，上面显示，这个时间段，并没有任何通话记录。
很显然，这三个人都在撒谎。
他们为什么要一起撒谎呢？难道打牌时四个人发生了什么事，然后这三人合谋杀害了梁强，现在又串供互相作伪证？必须打破这三人的统一口径。
警方再次单独传讯了其中的一个牌友张某，还不等警方追问，张某就意识到事态严重，赶紧主动承认，是在张亮的暗示下，他才说接电话的事。
原来，那天晚上，张某根本就没有听到梁强接过什么电话。只是在案发后的某天，他们几个人打牌时，张亮跟他们说，那天晚上他听到梁强接了个神秘的电话，结果第二天人就死了，这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。张某觉得张亮分析的有道理，所以在被问话的时候，也就顺嘴跟着说起了这通电话，还添了个油，加了个醋，说自己也听到了。他觉得这也不应该算是撒谎、作伪证吧，自己也是出于好意，想帮助警方破案不是？
看来，这个张亮很有嫌疑。民警就问张某，张亮最近有没有反常行为？张某沉思了一会儿，想起了一个细节。
他说，25号下午，他、张亮还有另一个牌友凑在一起打牌，正好三缺一。另一个牌友就提议，叫梁强来一起玩，正好凑一桌，说着就拿起手机，打梁强的电话。谁知，电话刚拨通，张亮就一把把手机抢走，自己跟梁强通话了。挂了电话以后，他就说，梁强身体不舒服、过不来。
要知道，梁强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爱打牌。一般只要叫他，他都不会拒绝。当时他们没多想，以为梁强就是身体不舒服。现在想想，那天上午梁强还在打牌呢，下午怎么就身体不舒服了？张亮当时的行为，有点反常。
警方一琢磨，25号，不正是梁强遇害的那天吗？看来，这个张亮实在太有嫌疑了。警方当即再一次传讯了张亮。
“张亮，你为什么要撒谎？24号晚上九点，梁强根本没接过电话。”
一看谎言被拆穿，张亮吓得赶紧说道：“警察同志，我不是故意撒谎的。前几天我不是跟梁强起过争执嘛，我就怕你们怀疑我，所以编了个谎话，可是梁强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啊。”
“那25号那天打牌，为什么不想让梁强过来？那天晚上你人又在哪里？我们已经问过棋牌室老板了，25号晚上，也就是梁强死的那个晚上，你可没有去打牌。”
“是，那两天梁强手气不错，赢了我不少钱。所以25号下午，老李提议叫梁强来凑数，我不太乐意，我当时就是怕继续输钱给他。而且，25号下午，我老婆让我陪她去买年货，所以玩了没多久我就走了。对了，那天我们去买了只鸡，回来后我就一直在厨房忙活，隔壁老张还来我家聊了会天。不信你问我老婆，还有隔壁老张，都可以给我作证。我绝对不可能去杀梁强啊。”说话间，张亮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。
张亮说的话很快被证实。梁强遇害的那天晚上，他的确有不在场的证人。而且，警方发现，张亮体型肥胖，想要通过窗户跳入房间，确实也不太可能。为了谨慎起见，警方还对比了脚印和指纹，全都不相符。
这一结果，让警方十分丧气。调查了这么久，这个张亮居然也不是凶手，那凶手到底是谁，难道方向都错了吗？
3.现场遗落的半截烟头
这天，警方决定再在现场更全面细致地搜索一次。搜着搜着，墙根石堆里一根半截香烟，引起了警方的注意。
要知道，农民一般都比较节俭，没几个人会将只抽了一小半的烟就这样扔掉。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半截烟头呢？从烟头的颜色来看，很显然是近期丢在这里的。如果不是梁强的，那就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。
警方绝对，立即对这半截烟头残留的唾液进行DNA验证，比起拿两枚不完整的指纹做比对，DNA比对无疑更高效、更准确。
这一排查，留下烟头的这个人就被警方找到了，他叫刘勇。
“刘勇，25号晚上，你去过梁强家吗？”
“去过。”刘勇没有犹豫，肯定地点了点头，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。
“梁强是你杀的吗？”警方直截了当地问话，同时将那半截烟头拿了出来，“这节烟头是你抽过的吧？”
“是。”刘勇只说了一个字。
刘勇没有做任何辩解，这倒是让警察大吃一惊。根据这几天走访了解到的情况，刘勇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，平时就靠打零工为生。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不怎么好，但却也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。更何况，他还有老婆孩子，怎么就会杀人呢？
消息传开，村里的人没有一个相信的，老实巴交的刘勇，怎么会行凶杀人？可是，事实就是事实。经过一番仔细审问，刘勇交代了作案的全过程。
原来，25号那天，刘勇也在棋牌室打牌。他的手气不好，输了块钱，偏偏这块钱，本来是要给女儿看病的。输了钱后，刘勇怕老婆生气、骂他，就蹲在棋牌室门口抽烟，迟迟不敢回家。这时，梁强出来了。梁强最近几天手气太好了，接连赢了不少钱。
一个念头浮上刘勇脑海，要能找个机会，从梁强那里弄点钱就好了，反正他那钱也是打牌赢的。
这个念头一进脑子，就再也赶不走。当天夜里9点多，刘勇准备了一块木板，趁着四下没人，翻墙进了梁强家。本来，他计划用这块木板把梁强给敲晕，抢了钱就走。可翻过院墙后，他有点犯怵。
他一项安分守己，老实本分，从来没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，当真要去抢钱吗？被梁强发现了怎么办？传出去了怎么办？
刘勇举棋不定，他蹲在墙角，点了根烟，自己给自己壮胆。可烟才抽到一半，他老婆的电话打来了，质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？于是，他随手把烟头一扔，又翻墙走了。
如果回家以后，刘勇能把之前的犯罪计划抛在脑后，就此收手，那接下来的悲剧，也就不会发生。可问题就是，他回家以后，越想越着急，明天拿什么带女儿去看病呢？就这么辗转反侧中，他决定，还是得从梁强那里弄些钱。反正就抢这一次，应该不会被发现的。
就这么，到了凌晨三点多，家人们都睡熟了，刘勇悄悄地起了身，拿上家里的菜刀，又翻墙进了梁强家。因为怕动静太大，进了院子后，他脱了鞋，从窗户进入卧室，开始翻箱倒柜找钱，找到多块钱的现金。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，睡梦中的梁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。
刘勇当时就慌了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情急之下，他抓起被子死死地蒙住梁强的头，挣扎中，顺手拿起手里的菜刀，就那么砍了下去。
第一刀下去，梁强没有死，反而挣扎着爬起床，用手捂着伤口，踉踉跄跄往大门口跑。刘勇见状，追上去，朝着第一次砍的位置又狠狠补了一刀。砍完以后，他也顾不上查看梁强有没有死亡，慌慌张张穿上鞋子，神情慌张地离开了。
案子破了，凶手落网了。真相却离警方预想的完全不同，凶手并没有什么很强的反侦察能力，甚至都没有任何作案技巧，所作所为毫无章法，而他犯罪的动机，也不过是一时的贪心和愚昧无知。
这真相让人唏嘘不已。
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，鬼使神差就杀了人。或许，当他第一次潜入梁强家的时候，妻子的那通电话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。只是，对于蒙昧的人来说，犯罪的门槛实在太低。一个微弱的贪念，便攻破了人性的防线。为了块钱，就杀死一个人，赔上自己的一生，和身后破碎的家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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