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上班,虽然谈不上精心打扮,但挑一双舒服心仪的皮鞋还是必须的。妻子在一边,有时会冷嘲热讽一番:一个大男人,鞋柜的鞋比女人还多;每天还得花时间挑来挑去。
妻子的话明显带着夸张。鞋柜的鞋固然多,但属于我的也不过三四双而已。咱们不是追星达人,更不是什么时尚潮人。拥有几双合脚合心的鞋子,也不算奢侈吧。
还好,两双皮鞋,一双棕黄色,休闲款;一双黑色,配西装。工作生活,出门办事,总得有所区别。
于是前后两年,买了两双皮鞋。当时买棕黄色皮鞋时,我举棋不定,总觉得为人师表穿上这样的皮鞋太扎眼太漂亮;穿着上班,不知是否应景呢?女儿加一句:不是鞋太亮了,是你太土了。
没想到,真没想到,我也能过上拥有两双皮鞋的好日子。想起那曾经的岁月,想起曾经的皮鞋故事,我感慨万千啊。
我的第一双皮鞋,是年10月买的。
当年,我考上汕头教育学院读中文大专,一家人又是欢喜又是愁。考上了,跳出农门,有铁饭碗,以后不愁吃穿。愁的是,学费太贵了,还有每个月需要的一笔生活费。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,我对父亲说:要不,我去打工吧。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上学呢。父亲坚决不同意:两个弟弟学业以后再说,两三年时间辛苦一些,紧一紧,咬咬牙,就过去了。
我很感激父亲,他没有和周围的村民一样,鼠目寸光,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认同所谓的“读书无用论”,早早地把孩子送出去打工赚钱。忙活了几天,上学的行李准备齐全了,包括一些细小的生活用品比如吃饭的饭盒喝水的水杯等等,都是父亲为我新买的。日常所用,零零星星,加起来也是一笔钱。
明天就要坐汽车去学校报到,我低头看了看脚上的回力鞋,三年了,鞋帮有些爆皮,很想要求家人给我买一双皮鞋,说什么读大学也得穿得体面点。肚子饿了,别人不一定知道,但是寒酸的外表是一眼就能识破的。
父亲也许看出了我的虚荣,他满足了我的要求,从裤兜了掏出了20元给我,说是准备下午买化肥下田的钱,给我先用着。我伸过去的手在空中犹豫了一阵子,最终是父亲硬塞给了我,叫我赶紧到集市上去买一双。
大中午,日头金灿灿。我骑着自行车载着小弟飞驰在去五经富的公路上。很快到了集市商贸楼,我们两个在一楼鞋摊转悠了好几圈,最后看中了一双系绳的皮鞋,黑色,低帮,18元。我清楚地记得,付了两张10元,找了2元。然后两个人兴冲冲地回家。想想当时也是自私,没有想到为小弟买点冰棍或者棒棒糖。毕竟,他陪了我大半天,走得也累了,犒劳一下,也是应该的呀。
那双皮鞋,穿了一个学期,还没到春节,鞋底就穿透了。那和同学去汕头外马路逛,去新华书店买余秋雨新出版的《文化苦旅》,回校半路上下大雨,雨水灌满了鞋子,回到宿舍脱离鞋,舍不得扔掉,放在纸盒里,换上回力鞋。后来才明白,哪里是什么皮鞋,是人造革的。寒假回家,我穿上了回力鞋,那双皮鞋,拿起来,颤巍巍的,已经烂掉了,我一把扔进了垃圾箱。
第二双皮鞋,是三舅送我的,免费的。三舅他们把经营了多年的石料厂买了,兄弟几个各自做事。三舅肯吃苦,自己去泰国亲人的皮鞋公司学习做皮鞋。一年后学成回来,在灰寨舅妈的娘家附近开了一间小作坊。我去过几次,三间瓦房,一间放材料,一间车间,一间厨房,三舅负责设计、缝纫、抛光,三舅妈负责剪皮、包装、销售。
那次暑假,外婆吩咐我带点花生和萝卜干去看三舅,临走时,三舅送我一双皮鞋,说鞋子有瑕疵,我将就着穿。那时,我一个月的伙食才2百多,穿真皮皮鞋,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。皮鞋是棕黄色,深虎口,尖头,中跟。我很感激谢这个瑕疵,一百多的皮鞋上脚,感觉真爽。
过完寒假,回学院上课,我穿着锃亮的尖头皮鞋,配上小姨送我的牛仔裤,一个人神气地走在学校宿舍前面的双杠上。好友军走过来,拍了拍我,说,吓了他一跳,一个春节回来,怎么孙悟空大变样!我笑了笑,一身光鲜的老友啊,你怎么知道老哥的苦衷啊。我也想着能够有体面的穿着,掩饰内心该死的自卑啊。谁也不想让贫穷带来的自卑散落一地,让别人轻易地践踏。
其实,我真想告诉他,皮鞋是真皮的,但是处理品。牛仔裤是崭新的,却是女装的。当时小姨从东莞打工回家,听说我考上大学,奖励我50元,还把新买的牛仔裤送我。尺寸刚好,我没有嫌弃,收下了。衣可蔽体,不必讲究。
这双皮鞋十分耐穿,一直陪我大专毕业,回到家乡教书,穿了整三年。教师节到了,领了慰问金,我去三舅家,才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双皮鞋,深黑色,虎口。入脚,舒服,舒心。
无论寒暑,我穿着漂亮的皮鞋,站在高高的讲台,继续演绎着我的师者人生。
——.3.15
(首发“沁语书房”,原题为《曾经的岁月,曾经的皮鞋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