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言:
年,上海市政协找到我,让我口述金融历史,讲一讲券商研究的发展历程。我暗想,时间过得好快,自己居然已成为证券行业的老人了,需要口述才能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。最近大家热议卖方研究的评选活动,于是,我把这段“口述历史”的材料又翻了出来,做了部分更新,算是贡献给中国证券咨询业发展史的一份片段性素材吧。
我是年通过招聘进入君安证券研究所的,虽然当时它并不是业内成立最早的券商研究部门,但它在国内券商研究上“开了行业公司研究之先河”,是最早摈弃技术分析方法,注重基本面分析的研究所,也是最早倡导研究员去上市公司调研。
年君安被立案调查,年与国泰合并。于是,本人作为研究所的实际负责人,以君安证券研究所为主体合并国泰三地研究团队,组建成深圳、上海和北京三地办公的国泰君安证券研究所。合并后的国泰君安证券,被称之为券商中的航空母舰,合并后的研究所人员也达到百人之多。
但是,新的研究所该如何定位,确实让公司高层困惑,为此,高层曾多次开会讨论研究所的定位问题。过去研究所一直以对内服务为主,但对内服务是免费的,因此,引来了无限需求,但供给是有限的,在没有激励的情况下,供给的质量也存在问题。随着证券市场机构投资者的崛起,研究所的众多研究员们也意识到,研究所的工作不能只满足于缺乏竞争机制的对内服务。
于是,年初,我就在《国泰君安证券研究通讯》上撰文:《让客户改变我们的研究模式》,提出只有让我们的研究服务通过市场化的竞争来赢得客户,研究所才能提升服务质量和竞争力。研究所此后便开始积极对外拓展机构客户,把服务重点放在了以基金公司为主的机构投资者上,并逐步扩大至QFII、社保、保险、私募及高净值客户。这被业内视为开创了“研究服务分享交易佣金收入的卖方研究模式”。
内部压力迫使研究所转型求变
年之前,证券市场的咨询业务是股评家的天下;年之后,券商分析师开始登上资本市场的绚丽舞台。当时的君安证券、申银万国和华夏证券陆续招聘行业研究员,其中尤以君安证券的招聘规模和推广力度为大。于是我去应聘君安,笔试还迟到了,但面试官似乎很看重我。时任君安的总裁杨骏问我:你愿意做研究,还是到资产管理部?
当初君安证券的资产管理部是一个国内券商中规模 的投资主力,如果进去,奖金应该是很丰厚的,但挑战性也很大。尽管在-年国债期货担当中国资本市场的主角时,我对市场利率及国债期货的研究,在业内已颇有知名度了,但我向来厌恶风险,于是就毫不犹豫地回答:我还是做研究吧。谁知道,这句话竟成了我从事券商研究业务的漫长职业生涯的起点。
当年的君安证券研究所,应该是国内 的券商研究所,大概配置了70多个研究员,而且大多是从国内名牌大学的理工科专业中择优录用的,还有不少研究员则是从各行各业中招聘进来,行业背景深厚。例如,商业零售的研究员吴冲(现真爱梦想基金董事长),原本就是万佳百货的副总经理;屡屡获得房地产行业 名的张宇,原本就是万科的一名区域房产开发项目负责人。
而且,君安研究所当年的招聘广告就是:研究员享受证券公司业务骨干待遇,办公地点北上深任选。当时北京、上海的一般券商员工的工资水平在多元时,本人经过三个月的试用后,被聘为宏观部副经理,工资就涨到1万多了。我觉得,君安当初之所以能名声鹤起,与其超前的管理理念有关,如在公司支持部门中,研究所与IT部门的薪酬是全公司 的。
当我意气风发地准备在研究所准备大干一番时,却发现这里意外的清闲:研究报告写完了,不知道给谁用?一些公司研究报告,基本上可以从上市公司年报去摘抄,不少研究员干的是剪刀加浆糊的活;中午休息时,大家都用电脑下棋或打牌,或找同事吹牛,几乎都没人管。
这是因为当时券商行业对研究该怎么做,什么的定位还不清楚,只知道国外投行对研究很重视,分析师们都穿着名牌服装到处路演。于是,大家也纷纷去买名牌西装,但不知如何去安排自己的日常工作。研究所处在摸索学习阶段,造成了研究所在公司定位上的困惑。
曾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,就是年应届毕业就入职研究所的林利军,他大概不到半年就离职。后来我问他当初为何离职,他说,这是一个又闲又闹的地方。所以,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,他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、很有思想和抱负的人。
不过,与林利军同时毕业并进入券商研究所坚持做研究的,也没有因此而埋没。如后来任富国基金总经理的陈戈(君安农业行业研究员)、中欧基金的曹明长(君安债券研究员,年就提出创设可交换债的建议)、汇添富基金总经理张晖(申万研究员)。总之,年应届毕业入行券商研究的,出了好多 人才。
那时,研究员去上市公司调研的很少,因此研究员去上市公司调研,于是上市公司的人都很诧异,因为从来没有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过,公司的董事长、董秘、财务总监等髙管全部跑岀来接受提问,问什么答什么,调研完还请研究员起吃饭喝酒。-97年的时候,研报写作与发布都很滞后,大部分研究员都没有手机,没有笔记本电脑。
调研回来之后,研究员开始翻报纸找数据写报告,那个时候互联网上还没金融数据库,一篇调研报告出来要历时两周时间。尽管调研成本高,但因为几乎没有人去过,因此,调研报告的“含金量”都很高。
在网络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,上市公司都比较规范,该披露的信息会通过公开媒体披露,不该披露的信息都不会讲。但那个时候,上市公司信息非常匮乏,而市场的需求却很大。于是,我在年的时候,建议行业研究员们对上市公司的盈利进行预测,这应该也是国内首家做基本面预测的研究机构。
研究所也开始利用行业分工和调研的优势,出售报告赚取收入。但买报告的大多是别家券商营业部,我们每日开盘之前将每日晨报传真到这些营业部,如一年打包销售收费20万,收入当然上交公司财务。但这样做引发了公司众多部门的反对,有些人认为研究所是在走歪门邪道,有价值的研报提供只要提供给公司自营或资管部门即可。
当时,国泰君安内部有一种猜测:“研究所是不是办不下去了?是不是很快就要撤了?”甚至有人认定研究所“肯定是不行了”,他们还提出“肢解”研究所,将其分到业务部门去,用以更为紧密地配合公司业务的增长。
在内外交迫的压力之下,我始终认为,为内部服务,做得好是应该的,没做好要遭骂,被骂多了,如果有一天公司要裁员,研究所就可能先被撤了。但研究所对外服务的话,也帮公司挣钱了,只要做好,就不会轻易被撤。所以,当时我坚持研究所必须走向市场化道路。
如今这一发展方向早已成为国内券商研究的共识。
让客户改变我们的研究模式
年,也就是国泰君安合并的第二年,我被任命为研究所所长。当初公司分管研究所的是总裁姚刚,他经常说,“我分管就是不管”。因此,这就给了我管理研究所的很大自由度。
年,对券商研究所而言,恰逢一个大好契机——基金行业获得大发展。这些从事二级市场投资的基金公司,正是我一直期待的外部服务重要对象。于是,我对研究所的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:对基金提供的公司调研分析报告必须连夜完成,第二天一大早必须发布。而在此之前,研究所从事对内服务时,快则两三天、长则一个星期才会提供研究报告。
现在来看,这一服务理念无疑是正确的,但在当时不仅得不到支持,还在实施过程中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。“公司养了你们,应该多为公司服务!对基金服务,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?”在每年公司会议上,研究所都成为其他部门批评、指责的对象。
此外,研究所的部分研究人员也不认同卖方模式。在各种不理解的声音和压力之下,有的研究员抱着“既然基金是上帝,还不如我去做上帝”的心理,跳槽到基金公司工作。但我学习了美林、里昂等国际大行的卖方研究模式,结合申万、华夏研究所正在探索的这一方向,在《国泰君安证券研究通讯》上撰文:《让客户改变我们的研究模式》,提出只有让我们的研究服务通过市场化的竞争来赢得客户,研究所才能提升服务质量和竞争力。
后来,这篇文章传到了申万研究所庄东辰总经理那里,他也拿着此文要求全所好好学习。至此,卖方研究的雏形基本形成了。
大研究员,小所长
也许是受到深圳经济成功崛起的“大市场小政府”模式的启发,我在年初就在研究所提倡“小所长,大研究员”的理念,营造良好的核心研究员主导的研究氛围, 的分析师无论是其在团队中的地位、个人职业发展空间,还是收入等方面,都有较为明显的成就感。
我认为,能胜任卖方研究工作的,就不会是“懒人”。新人入所后,就进入“不被管死”模式。在所内,我一贯提倡建立民主的讨论氛围,当年研究所在公司的局域网建立了一个自由论坛,其功能类似现在